马广信
童年时,乡炊是母亲送给儿女一缕缕飘洒不尽的遐想;少年时,乡炊是母亲思儿牧归的期盼,是母亲送给儿女扯不断的风筝线;青年时,乡炊是漂泊在外的游子对母亲的思恋,进而凝结成游子对故土的缠绵。
童年,乡炊是母亲秋日里用麦草秸秆煮熟的洋芋蛋蛋,每当秋日自家的自留地里的洋芋叶子变得发黄发枯时,母亲就挖来了洋芋,当洗净的洋芋滚进锅里时,我们兄姐就主动承担烧麦草秸秆煮熟洋芋的任务,尽管眼睛被烟火熏得流泪,鼻孔变黑,等到锅里的洋芋变成莲花状时,那种醇香美味的感觉似乎再也没有吃过。
童年是乡炊升起前小朋友们捉鱼回家的路,是生产队搬场时牛儿脖铃的声响,是毽子的舞蹈,是打蚂蚱、上树捉鸟的思念。是牧归的路上飞舞在金黄色麦田的一群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和野鸽群在麻黄色青稞地里抓住秸秆觅食而迎风的摇曳……
每次牧归,当我走在故乡的制高点——江红坡山巅时,极目远眺县城全景,展现在你面前的是从千家农户屋顶上飘起的淡白色、淡青色成丝卷漂浮的炊烟以及那穿梭于烟雾中雪白鸽子的鸽哨发出的响亮哨音。此时,牛儿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拖着肥壮的身体缓缓地走动,可爱的小黑牛犊顽皮地扭着屁股,跳起强劲的牛仔舞,在它妈妈身边撒娇。
到村口时,你看到那红冠大公鸡鲜站在生产队的矮士墙上,昂着高傲的头颅,领着它的大小鸡群匆忙地归巢。我们跟随牛群走在牧归的小路上,心中充满无限的快乐。这些色彩各异的麻雀、鸽群、牛儿和公鸡们共同组成了一幅美丽的山村图画。
每次回到家里,母亲就在大门口迎接我们,当她看着我高兴的样子、用微笑和温暖的双手轻有长我身的能士,小心地我的头发里捡出一个个草棍棍,然后抚摸我的头……
就这样,儿时的欢歌笑语带着母亲的慈爱和乡炊一起时现在我这童话般美好的记忆中。
少年时,我最难忘的是每逢学校冬季双休日,在熟悉南山原始森林道路大人的带领下,在夜深人静的鸡叫时分,相互照套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南山林中背家中过冬的柴火。夜晚,自鸣钟一响,我就在睡意蒙眬中惊醒,煤油灯睁着十分不情愿的眼,忽暗忽亮地发着微弱的光,穿衣服一不小心或用力过猛都会扇灭煤油灯,如果灯灭了,一时身边没有火柴,你就在黑灯瞎火中凭感觉穿鞋袜,再带上斧子绳索和干粮,急忙出门到约定的地点集合。
每次出山,无论自己的动作是怎样的轻手蹑脚,尽量做到不惊醒熟睡中的兄弟,但不管怎样,母亲经常在鸡叫前就醒来了,她一贯地穿着整齐的衣服走到我的跟前,小声地提醒我别忘了带好干粮、绳索、斧子,并再三叮咛衣服要系紧,注意着凉。渡河、过船一定要小心,拾的柴火不要太沉,会压坏身子的话语。
借着月光,看着启明星一眨一眨闪着的眼,呼吸着高原夜晚清凉的空气,听着寂静山村的犬吠声,走在凹凸不平的沙泥路上,心中总感觉是一种无奈,一种前心后背都发凉的颤抖,一种生活的艰辛和磨难。思考着这样的生活到什么时候是尽头?到达目的地时已到天亮。如果这天天空晴朗,我的同伴们就又喊又唱,仿佛把夜晚的一切无奈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如果是天气阴沉,同伴们心情就特别沉重,默默无语地走着,谁也没有更多的话语。接着就过船,渡河后,各自穿梭消失在阵阵松涛声中,只听见歌柴发出的声响及森林深处鸟儿们的歌唱声。
到中午,我们就各自打理好柴背子,拿出干粮一起吃午饭。那时,最好吃的是家庭条件好的伙伴拿的青棵面锅贴巴,其次就是玉米馒头、洋芋和青棵炒面,喝着冬日里冰冷透凉的山泉水就算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当我们顶着炎炎烈日,背着沉重的柴火从几十公里的山路回到离家不远的牛家黑泉歇息时,已是傍晚。我们先喝上一口香甜的黑泉水,再洗去脸上汗渍留下的道道溜溜,只见那黑泉水中央翻滚着蘑菇云般的水柱状,清澈的泉水能数出颗颗沙粒和奇秀的鹅卵石及水中悠闲自得的小鱼。按惯例,我们几个同伴脱下满是泥土的鞋袜,在黑泉的下游用颗颗干净的细沙当洗衣粉洗鞋袜。据说,黑泉水能把鞋袜冲洗得干干净净,心里觉得实在而体面。
这时,离县城不远的千家万户被飘香的炊烟所笼罩,你就仿佛找到了心中少有的安逸和全身心的放松。
青年时,每遇到乡炊飘绕的傍晚,无论是到外地上学或者参加工作,当我带着一路风尘和疲惫一脚踏进故乡的门槛,望见那袅袅升起的乡炊时,又仿佛回到了儿时,再一次走进妈妈温暖的怀抱,像儿时一样先品尝妈妈做的香甜的饭菜,然后惬意地睡上一觉,抖落在外辛勤漂泊的迹点,再把捞世界的酸甜苦辣告诉父亲,父亲说:“一个人出门在外,做事全靠你自己。”
曾多少个乡炊升起的傍晚,当我站在故乡古城墙遗址上,看着千家万户乡炊升起,看着田野上牧童们骑着小毛驴从山顶一高一低地驮着夕阳牧归的情景,看着父辈们脸上挂满秋收的喜悦从田野回到家的背影,就看到了农人们世代相传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如今,党的富民政策已深入人心,故乡昔日的土木屋已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广播电视实现了村村通,尘土飞扬的山村小路被宽阔的柏油路所替代。新农村一排排整齐的瓦房成为道道风景,但儿时记忆中的乡炊依然,种田人汗水的温馨与诚实依然。
乡炊,您是浪迹天涯的游子披在身上的思绪,是出门人心中的一缕曙光,是儿女们一辈子扯不断的情怀。在家您是一种慰藉,在外乡您是一首母亲唱给儿女的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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